[心得] 公視數位修復大師系列：黑澤明《紅鬍子》

中文片名：紅鬍子
日文原名：赤ひげ
原著小說：山本周五郎《紅鬍子診療譚》
導　　演：黑澤明
編　　劇：井手雅人、小國英雄、菊島隆三、黑澤明
年　　份：1965年
觀影時間：2014/02/01@公視 HD 台

卡司與其他推薦作品：

三船敏郎　飾　新出去定　（※1950《羅生門》）
加山雄三　飾　保本登
土屋嘉男　飾　森半太夫
香川京子　飾　狂女
藤原釜足　飾　六助
山崎努　　飾　佐八　　　（※2003《十三級階梯》、2008《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
二木輝美　飾　阿豐
頭師佳孝　飾　長次
內藤洋子　飾　正枝
藤山陽子　飾　千草
三津田健　飾　天野源伯
風見章子　飾　正枝之母
笠智眾　　飾　保本之父
田中絹代　飾　保本之母

雖然對日本電影有興趣，但我的守備範圍一直以來幾乎都僅限於西元兩千年以後的作品，目前登記有案的年份最遠作品也只是一九九九年的《刑法第三十九條》，然後就只剩在學校看過的《羅生門》（一九五零年）了，所以我也很難想像自己竟然會看這類黑白老片。突然間改看老片真的頗不習慣的，最大的違和感大概就是演員演戲的方式跟現代很不一樣，不至於看不懂在演什麼，但常會很疑惑地想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演。

一開始只知道本片是黑澤明的作品，而紅鬍子是個醫生，但不知道是一九六五年的作品，也不知道它長達 185 分（超過三小時！）。電視播出的時候前面一大段錯過了，大概從「佐八篇」佐八開始自白的地方開始看，從十一點多一直撐著直到半夜兩點，以長度來說大概看了三分之二吧。話說這個作品久遠到我認不出佐八是山崎努囧。

（以下有雷）


查了一下，電影共分為小石川養生所、狂女、六助、佐八、阿豐、長次和正枝篇，前面三個故事沒看到，所以只針對後面四段來敘述感想。佐八篇對我來說很超展開，旁邊的房子崩了之後竟出現屍體，而病危的佐八便突然自白說那是自己殺死的妻子，他跟妻子奈加之間的故事是悲劇，但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共鳴。

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是阿豐跟長次篇。阿豐是紅鬍子醫生從私娼寮救回來的十二歲女孩，她那一直拼命擦地板的身影，好像在說：「要我為你做牛做馬都可以，請不要打我也不要殺我！」讓我不禁聯想到海賊王魚人島篇的小女孩可亞拉，好像聽說過尾大是黑澤明的粉絲，可亞拉這個角色會不會是受此影響呢？但是當初可亞拉登場時，眾多讀者聯想到的是《神劍闖江湖》的瀨田宗次郎。啊，扯遠了。紅鬍子要保本好好照顧生病的阿豐，但阿豐不但不願配合，還把藥撒了一地，連碗也打破了。跟我一起看片的我家小妹很不能理解地說：「人家對她那麼好耶？」

我便試著揣摩阿豐的心境，猜測地說：「可能是她的遭遇，讓她很難接受別人的好意吧？私娼寮的媽媽桑出錢幫她葬了父母，但是她還不起這份恩情。現在保本費心照顧她，她會不會覺得自己還不起而不願接受呢？而且，媽媽桑雖然對她有恩，卻要她賣身接客，這會不會讓她覺得對她好的人都是為了某種目的？」阿豐不僅是生理上生了病，心裡也受了傷，但我想她是個善良的孩子，不然她就不會抱病跪在路邊乞討，就為了買個新碗還給保本。當紅鬍子親自餵她吃藥，儘管藥被她撥掉了無數次也絲毫不生氣，很有耐心地繼續餵她，她終於也受到感動，漸漸地改變態度。

阿豐跟小男孩長次之間的互動，也令我印象深刻。我想，應該是因為阿豐自己的同理心，她瞭解貧窮的痛苦，所以才會假裝沒看到長次在偷食物。她跟長次的對話幾乎每一段都很精彩，首先是曬衣場那幕，阿豐對長次說自己寧願去乞討也不偷東西，我也贊同她，想對長次說：「偷東西不算是男子漢喔！」隔著一堆正在曬的棉被偷聽到兩人對話的保本跟歐巴桑，終於也瞭解了偷竊事件背後的真相，甚至忍不住大哭起來。是啊，跟阿豐、長次這樣真正貧苦的人比起來，其實保本他們的生活已經是衣食無虞了。

再來是樹林旁那幕，長次突然跟阿豐說，他們全家要去一個鳥語花香的好地方。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孩子說的好地方是什麼？在那樣的時代，那樣困苦的環境，人間哪有這種好地方？你說的該不會是天國吧？那根本是西方極樂世界吧？結果真如我所料，他們全家自殺了，兩具屍體從房裡被抬出來，長次的兩個哥哥都死了，而長次還在跟死神搏鬥。就算活得這麼辛苦，就算貧困到連這麼小的孩子都得出來偷東西，但是這孩子根本不想死啊！他還是想要活下去啊！長次的父母怎麼可以決定孩子的生死！

令我覺得很可愛很溫馨的是，先前一看到長次來偷食物就追打他的歐巴桑們，最後為了喚回他的生命，圍在井邊不斷呼喊著他的名字，而幸好長次最後也從鬼門關救回來了。她們原本也不喜歡阿豐，覺得她很難相處，但當私娼寮的媽媽桑為了利益而要帶阿豐回去時，她們竟然拿起蘿蔔往媽媽桑頭上敲下去，害我忍不住大笑又想叫好。

最後的正枝篇，故事重心回到保本身上。前面沒看到，導致後面某些情節接不太起來，所以不是很清楚保本是怎麼來到紅鬍子身邊，跟原本的結婚對象千草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感覺上保本應該從紅鬍子身上學到了很多，也看到了許多以前沒體會到的人間疾苦。紅鬍子是個好醫生，而且還可以一次打十個（笑），對於保本最後堅持繼續追隨他的這個決定，我心裡也很贊同。以前看過《羅生門》，先看過三船敏郎飾演的大盜，再看他飾演的仁醫，兩個角色差異極大但毫無違和感，相當佩服。

如果要說《紅鬍子》要表達什麼，我的理解是它透過紅鬍子這位醫生四處行醫的過程來描寫社會底層的苦難，以及對那些貧苦人的關懷。阿豐跟長次的故事真的好慘，他們的人生跟那些出身富裕的權貴（好比那個因為吃太好過太爽而生病的領主）比起來簡直天差地遠。

看習慣現代的快節奏娛樂電影之後，需要多一些的耐心來慢慢觀賞這樣的老電影，劇情其實並不難懂，所要強調的寓意跟關懷也很雋永。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機會補完沒看到的部份，原作小說台灣有出中譯本，也想借來看看。

--
※2014/04/07 補足

03/28（五）公視主頻 24:30《紅鬍子》

這天晚上補看前面一小時的小石川養生所、狂女、六助篇。保本學習荷蘭醫學，剛從長崎回來，感覺是個新手醫生？他希望進入幕府擔任御醫，卻沒想到被迫留在紅鬍子的小石川養生所，接替即將離職的津川的工作。他認為紅鬍子只是貪圖他的醫學筆記，留在養生所也只會妨礙自己出人頭地，便故意破壞規矩好讓人家趕他走。但是，紅鬍子並沒有趕走保本，反而還對他期望很大。

保本無意中發現診所裡關了一個女孩，還有一個侍女照顧。據津川所說，這個女孩有著「螳螂女」的外號，總是色誘男性並趁機殺死他們。後來狂女逃了出來，保本差一點也死在她手下。但我不懂的是，紅鬍子說她「天生如此」，但狂女是從小到大數度遭到侵犯才會發狂，怎麼說是天生的呢？這次重播時間太晚，只補看了第一個小時，但後來這個狂女是不是上吊自殺身亡了？好悲慘……

然後是六助。紅鬍子醫生說，六助的癌症已經回天乏術，而他心裡也有著很大的陰影，才導致他無論多麼痛苦也拼命忍著不吭聲。我一開始看不懂保本在六助病榻旁的反應，後來他才說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將死之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而手足無措。六助的女兒帶著三個孩子前來養生所，也說出了一切：六助的妻子外遇，女兒嫁給了情夫，甚至被要脅回頭找六助要錢！會發生這種慘事，有一部分也是六助妻子和女兒自己的選擇，我忍不住想嘆氣連連，但不願過於苛責她們，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情夫根本是渣！尤其那三個孩子完全是無辜的，他們一看到人就馬上放下手中的食物，只敢在沒人的時候拿起食物大口咬，這一幕真的打中我了，想對他們說：「很餓嗎？很想吃嗎？沒關係，你們盡量吃！」

還好，紅鬍子安排他們母子借住在朋友家，生活算是有了著落，也用了一點「奧步」——呃，其實是紅鬍子抓到官差的小辮子，利用這點逼迫他放過這位母親，就算要說這是奧步，也是個好的奧步啊！印象中紅鬍子說了一句很棒的台詞，大意類似：「有人說貧窮是政治問題，但政治解救了貧窮嗎？」太中肯了！無論在哪個時代，政客從來沒有幫助過窮人啊！紅鬍子還曾吩咐保本說要提醒他不可自大，但字幕跳太快來不及看，所以不曉得紅鬍子說這番話的前因後果，但當時保本的表情讓人印象深刻，這應該是他在片中第一次露出笑容吧！應該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保本的心境也開始轉變了。

在這幾個故事之間，還有個想忘也忘不了的插曲，也就是一個在工地受傷的女孩。紅鬍子醫生正設法替她縫合，但當時的醫療技術可能還沒有辦法麻醉，只見女孩的四肢都用布條綁在四周，因為痛苦而不斷掙扎，而保本則被紅鬍子叫來幫忙抓住她的雙腿。我不曉得以保本的醫學資歷來說是否已經習慣看到病人的裸體，但如果是我站在那個角度，上下都是裸體，中間是開腸破肚，還真的不知道眼睛要放在哪裡，像保本一樣昏倒也是很有可能的。

分兩次看，兩次都覺得是好片哪！